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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乃至太极拳,从不是史书里泛黄的拳理能轻易概括和领会的。于初识者,它像檐下随风轻摆的柳丝——左划右带,柔得飘逸,慢得从容,总觉不过是跟着比划便能学会。可真往槐园的拳场里一站,才懂这“比划”二字背后,藏着的是比招式深得多的文化,是要往骨血里渗的修行。
初学太极,是从站桩开始的。师父总说,站桩不是“扎马步”,是“立根基”——头顶着天,要像有股气轻轻提着,不能塌;脚扎着地,要像树根往土里钻,不能飘;身子要正,不偏不倚,就像做人得揣着颗正直的心,不藏杂念,不打歪主意。这“不动”比跑几里路还累,师父却不催,只在旁边慢悠悠地说……,只在旁边慢悠悠说:“别急着使劲,先闭上眼。你听听,林子里有几种鸟叫?是麻雀先啼,还是斑鸠后应?有人从身后过,脚步声轻还是重?”
我试着照做。清晨的槐园里,露水沾着草叶的凉气飘过来,先是听见一只麻雀在枝头“叽叽”跳,接着远处有斑鸠“咕咕”地和,后来真有师兄弟轻脚走过,鞋底蹭着坚硬的土路,那轻响像风吹过树叶。就这么听着、等着,原本发僵的胳膊慢慢松了,抖颤的腿也稳了些——原来站桩不是“熬时间”,是让心沉下来,沉到能听见风、能摸着自己的呼吸。沉到懂了“身中正”的道理——这正是师父言传身教的潜移默化,让我慢慢站稳的。
我能摸到这份“沉”,全因有缘踏进了槐园,遇见了陈晓伍师父。后来才知,槐园太极不是随随便便的拳,是师父闭关八年、又打磨十年,从自己的骨血里“悟”出来的。他教拳从不说“你跟着我划”,总先讲“为什么要这么划”:讲拳里的“半桶水”,不是骂人防傲,是说练拳不能满,满了就装不下新东西,做人也一样;讲拳要“如风似水”,风是柔的,能绕开硬石,雨是细的,能渗进泥土,可风急了能折树,雨密了能穿石——这便是“刚中带柔,柔里藏刚”,不是招式,是待人处世的分寸。
他讲这些时,总在槐园的老槐树下,阳光透过叶子洒在他身上,话不多,却像山涧的清泉,顺着耳朵往心里流。你听着听着,就忘了时间——忘了原本是来学“云手”还是“揽雀尾”,只记得他说“没有刚毅的性子,练不成太极;没有正直的心,更学不会做人”。就连最基础的“抱拳礼”,他都要教半节课:左手抱右手,不是摆样子,左手是“德”,右手是“术”,先有德,再谈术,这是尊师,也是尊自己。教招式时更细,谁的手腕扣多了,他伸手轻轻掰过来,说“这里要松,像托着一碗水,不能洒”;谁的步子迈大了,他用脚在地上画个圈,说“步子稳,人才能稳,拳才稳”。
最难忘他开的梅园社区公益课,五天时间,来的有老有少,都没基础,他却能让每个人都摸着点门道。不是教得多快,是他懂“怎么让你懂”——把复杂的“圈”拆成一步一步,把“刚柔”揉进日常的“端杯子、开门”里,连最腼腆的学员,他都能蹲下来,手把手教着调步子。课上没人急着“学会”,只觉得跟着师父练,连出汗都是暖的——那汗里,有练拳的累,更有被人真心相待的热。
师父常说:“学拳就一个字——‘恒’。你能每天站半个时辰桩,能每天把‘云手’练十遍,比一次学十招管用。”他自己就是这么做的,无论晴雨,槐园的拳场里总先看见他的身影,教完这个教那个,从不嫌烦。他总说“不怕你学不会,就怕你不往下走”——不是怕我们拳练不好,是怕我们丢了“恒”字,丢了做事能沉下心、做人能守得住的本分。经历仰望槐园太极拳,从仰望槐园太极、敬仰师父,到跟着他学拳、学拳理,感受他做人的风范,我始终浸润在槐园太极文化的恩泽与雨露中。
如今在槐园练拳也有些年头了。再站桩时,不用闭眼,也能觉出头顶的“提”、脚下的“扎”;再打“云手”时,能懂那“转腰”不是摆样子,是“以柔带刚”的劲。可更珍贵的,是师父没明说的那些——是听他讲拳时,懂得了“慢不是懒,是稳”;是练拳累到想停时,想起他说“恒不是熬,是喜欢”;是每次走出槐园,觉得心里亮堂堂的,做事也敢沉下心来,不慌不忙。
往后的日子,该还是这样:脚踏着槐园的土路——那路上叠着岁月的脚印,凝着石板般的厚重——继续跟着师父练拳,也跟着师父学做人。跟着师父练拳,也跟着师父学做人。不为别的,就为不辜负这槐园的晨露与鸟鸣,不辜负师父教的“身中正、心沉定”,将来能为槐园太极添一分力,也让自己的日子,像练拳时的呼吸一样,沉实、安稳,透着股踏实的暖。
作者:槐园太极二代弟子 曹亚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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