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汇川先生并其高足张玉、吴云倬、武贵卿略传 武汇川先生,身材伟岸,为澄甫太老师之首徒,人皆谓其功夫之深纯,仅次于太老师。我曾亲见先生与吴云倬先生于复旦大学体育馆作推手表演,吴师亦身材魁梧,体重二百余磅,但武先生较吴犹高一头。以如是臃肿之身材,动作论理应不会灵便,谁知一经接触,两人四足如蝴蝶穿花,风驰电掣,又似水流云行,脚落于木板之上,毫无声息,一若微风不动者;但武一发劲,吴则张惶失措,每被击出寻丈之外,地下木板轰然有声,若将倾毁折然。当时上海武术家如陈微明,犹谓大师兄之功夫,直似金刚之体,与之推手,全身如有电流,一着即触,无不跌仆于寻丈之外。家师李公雅轩,于其同门少所许可,常谓郑曼青先生颇聪明,深懂真正的太极拳味,可惜侍师不久,对于正式的散手比斗不行;(我在重庆跟郑先生学过,真正不错,只是时间不长,得益不多)惟有武汇川不错,功夫也很全面,(指刀枪剑法,全盘皆精)可惜鸦片烟把他害了。盖先生曾为张宗昌之部下,以致沾染了鸦片毒害。先生在上海授徒,榜其门曰:“杨氏首徒武汇川太极拳社”。据家师李公云:太老师之技击,无人能敌,确实惟汇川先生尚敢与其拼斗数合,虽然也一样要被打伤打倒。其弟子之技术,以张玉为最,李师犹称其能。吴云倬先生之功夫,仅次于张玉,曾在复旦大学任太极拳教授三年有余,乃余初学太极之师也。我初练外家字门拳二年,后又改练金家功夫三年,仍两脚无根,气血不畅,从先生习太极后,仅半载而根力自生,盘架子时,虽冬日严寒如割,练到第一个十字手,即自觉热气蒸腾,直贯指梢,如沸水上潮,寒意全消,并且式毕之后,自感两脚轻灵有根,气沉丹田,腹实胸宽,飘飘如仙,欲为凌风之游,其进功之境界,直今日与昨日不同,甚至晚练较早练又别;不幸道高魔高,发生演式则背椎剧痛,又不听师话,贪多务得,兼练太极剑、对剑、奇门剑、六乘枪等杂技,反致障碍了太极拳基本功夫的正常发展。随后日本侵华,抗战发生,遂与师别,明知不对,无处问津,幸遇银剑尘师兄指示介绍,正式列入李公雅轩之门墙,又才逐渐地找到了内中的真味。汇川先生之侄武贵卿,其功夫稍次于云倬先生。汇川先生早卒,时年仅四十七岁,吴云倬先生亦于解放之后去世。故吴剑岚先生谓目前上海真正之杨式太极拳,仅有张玉与武贵卿二人而已,因剑岚先生亦私淑于武汇川先生者,虽功夫未达成熟,然犹知其孰为正门,孰是邪径耳。
杨氏首徒武汇川及其门生 我读了《武魂》杂志一九八五年二期孟正源同志“谈太极拳推重手”一文,内中讲到他在二十五年前曾从杨氏太极拳传人澄甫先生弟子武汇川之侄武云卿老师习杨氏太极拳,武老师颇重视推重手的练习。应不应当推重手?怎样推重手?如何掌握重的程度,时间和运动量等问题,这里姑且不谈;由于他提到了武汇川及其侄武云卿(即武贵卿),触动了我久已蓄积在心中的有关杨氏太极拳重要传人武汇川先生及其弟子的一些轶事,在各个武术杂志上还不见有人报道过,可以说是在太极拳传播史上的一个不小的漏洞,故特根据笔者的亲身经历报道如下: 一九三一年至一九三七年一段时间,我在上海江湾读复旦大学高中部(预科)和本科。一九三三年,中央国术馆张之江带领他的学员来我们学校表演武术,随后我校由吴剑岚教授(他是武汇川的弟子)带头成立了国术研究会,并发贴请上海各武术社来校表演,共到五十余人,都是武林高手,武汇川先生和他的入室弟子张玉、吴云倬都在场。各门各派的精彩表演,当然胜过中央国术馆的一般学员。其他门派不说,在太极拳方面,张玉和吴云倬表演了武当对剑,武汇川先生则和吴云倬表演了太极拳活步推手、大履和散手。他们二人的身体重量都在一百八十磅以上,看起来似乎不会怎样灵活,谁知二人一搭上手;四脚如蝴蝶穿花,落在体育馆的地板上,一点没有声音,而身手翻腾起伏,如神龙天矫,尽管变化无穷,却似胶黏膝附,不即不离。每当武一发劲,吴则惊惶失措,辄被抛掷寻丈以外,其失重落地之势,犹如山崩地裂,地板下面的楼板子嚓嚓作响,如摧折一样,使观众大开眼界。所以事后学校即聘请吴先生来校担任太极拳教授作为体育的一课。我的太极拳就是从他入门的。 当时上海武术界一致公认杨式太极拳功夫,除了澄甫先生本人,就要推武汇川先生为第一。武在上海所办的拳社榜其名为“杨氏首徒武汇川太极拳社”。武先生原籍河北昌平,为澄甫先生早年入室弟子,身体伟岸,技艺精湛,教徒严肃认真。他的门生很多,主要的有张玉、吴云倬、武贵卿三人。张玉是上海的推手名家,过去曾有报道,吴云倬与武贵卿二先生,功夫也不在张玉之下,吴在上海办有“用中太极拳社”、可惜在解放后的灾荒年月辞世了。现在张玉和武贵卿二先生还健在,我一九八三年到上海,还特别前去拜望了武贵卿先生,这三人都是得到了杨式太极拳真传的人,与一般徒有虚名的人不同 至于武汇川先生本人,由于多种原因,只享年四十七岁,急病暴逝(大概属于急性肝坏死)。我当时曾参加吊唁,与陈微明先生同席。我还记得陈先生说:“大师兄像金刚一样的身体,我们这些人谁也赶他不上,然而他竟这样早逝,真是武术界中不可补偿的损失,这也只能说是死生由命了”。一九四二年,我在成都入杨式太极拳澄甫先生另一重要传人李雅轩先生的门墙。李师与我多次闲谈,于其师兄弟中都少所赞许,惟对于武汇川先生则谓其真有本领,功夫既深湛,又全面(指太极门中所有推手、散手、刀剑、枪等无一不精)。当澄甫先生在世时,只有武可以同他对练。虽然也免不了要被挫败,但比起其他师兄弟在杨师面前就强得多了。李师又说武的徒弟张玉功夫也不错,曾在杭州国术馆与该馆推手很有水平的杨某较量,一出手杨即被打得腾空飞起,跌出一丈以外。可惜李师和吴云倬、武贵卿未接触过,尚不知他们二位的功夫与张玉是伯仲之间否。(《武魂》1987、2)
把杨式太极拳传到美国去的人 ——我所知道的郑曼青先生 有报道说郑曼青在美国教太极拳,他们规定要选具有教授资格的人,才能听郑亲自讲授,前此国内也曾有报道。解放前30年代,我在上海大东书局就已买到了杨澄甫先生著的《太极拳体用全书》初版,解放后50年代,人民体育出版社出版的《太极拳体用全书》摹图本和今年(1986年4月)上海书店出版的《太极拳体用全书》影印本都删去了郑的名字和序,其实这书就是由郑曼青主编的,后者才附入了原有的例言。我想谈一谈我所知道的郑曼青先生和他在太极拳方面的造诣。 抗战期间的40年代,我在当时重庆的蜀华实业公司供职,因为代银道源老师发送道书,遂得与郑曼青相识,言谈之下,一见如故,所以常相过从。郑是浙江永嘉人,名岳,曼青是他的号。他当时住重庆市中心亦即现在解放碑邻近之来龙巷十三号,以中医为业,由于他多才多艺,当时的国府主席林森,曾为之题“郑氏五绝 ”四字赠之。所谓五绝,是文学、医学、棋艺、书画和太极拳。唐郑虞有三绝,而他还比虞多两绝,可以看出其为人的本来面目。 郑白日应诊,入夜则常有太极拳爱好者到他那里学拳推手。在《太极拳体用全书》的序中,他对于太极拳的体会和学习的经过都有道及,如:老氏独言天下之至柔,驰聘天下之至坚。又曰柔弱胜刚强,有气则无力,无气则体刚。不用力固已柔矣,未闻有不用气也;若不用气,何复有力,而至于纯刚乎?”这是他初步对于太极拳的怀疑,也可说是一般人对太极拳的共同看法。“岳癸亥(1923)任北京美术专门学校教授,庚午(1930)春创办中国文艺学院,操劳过度,甚至咯血。”这是迫使他不得不精勤练拳图生存的缘故。又说:“壬申(1932)正月,在濮公秋丞家得晤杨师澄甫,秋翁介岳执贽于门,承澄师口授内功,始知有不用气之意矣。”这里说明了事师学艺的经过。“不用气,则我处顺而人处逆,唯顺则柔。柔之所以克刚者渐也,刚之所以克柔者骤也;骤者易见故易败,渐者难觉故常胜。不用气者、柔之至也,唯至柔故能成至刚”。这是他对太极拳的深入体会。太极拳的主要特点是劲断意、不断和,舍己从人,这和人的自卫本能喜欢用力是相违反的,但学太极拳的人,首先就要丢掉这个本能,不和对方斗力,而是借对方之力以达到我顺人背的地步,必如此方能入太极之门。 郑先生曾经说过,他在太极拳的实践锻炼中有一个阶段,发生周身骨节、筋脉、肌肉全部痛如刀割,但他仍咬紧牙关坚持锻炼,冲过了这个关口,他自感百病消除,精力充沛,与友人登峨嵋山,由清音阁步行,循山阴径一线天九老洞洗象池,一气直上金项,同行者筋疲力尽,而他则足不软、气不喘,一点不觉得劳累。推手方面,化发俱臻妙境,他说我的师兄弟们,大多是北方大汉,我和他们推手,气力相差悬殊,只好尽量走化,不与斗力,起初可以说吃尽了天下的大亏,但到头来却得到了天下的大便宜。他又说在南京时,陈绩甫和他推过几次手,他都是用这个化法,只走不发,陈出外对人说:“和郑某推手,要圆就圆,要方就方,倒蛮好玩,可不知他练的是什么玩意儿?”意言之间,认为他有柔无刚,很瞧不起!郑说:“后来再来与我推手时,我一连发了他几下,打得他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后来再也不敢讲大话了。” 他对澄甫先生的走化发劲有深的体会,知道我是李师雅轩的门人,他说“你的老师在我们师兄弟中功夫很不错,我是打他不过的,但我不佩服,因同杨师相比,还有不小的距离。”确实,李师也常说:“我的功夫,最多也不过是杨师的十分之三四,和杨师推手,只要一搭上手,就感到全身都被他管着,犹如撒下天罗地网,一点没有办法,这味道过去只有杨师有,从未见到第二人”。郑曼青个子虽小,人很聪明,很能体会太极拳的巧妙深奥处,可惜他事师时间不长,对太极散手和器械方面要差一些。要和其他一切拳种,尤其外家拳较技胜负还不一定有把握。李师对他同门的师兄弟,除武汇川先生而外,很少赞许,但对郑仍有好评,是不容易的! 郑又说:“太极拳的奥秘,知者甚少,我很想把它用文字写出来,但我又怕给外国人拿去了”,可见他的爱国之心,还是溢于言表的,还有同英国大使馆的卡尔某比武一事值得一提。在抗战期间,大使馆俱在两路口到浮图关一带,当时英国大使馆的卡尔某原是久住中国汉口的英侨,他是一个“中国通”,不但华语流利,而且还学了多种中国拳术,同不少的中国中上层人有友谊往来。又当时大前方虽然战火纷飞、浴血奋战,而后方陪都比较闲散的友僚政客也还有不少歌舞升平的事情,卡尔因与华人武术界熟识,和许多中国人比武,他都得到了胜利,就有点骄傲自大,当事的一批人,觉得有损中国武誉,为了挽回面子,共议找郑出战,又怕对郑先说明了他不去,还有郑的母夫人还在,若知道这事一定会加阻拦,于是大家和卡尔约定了时间,临时由我的小同乡也是当时的四川省伤兵管理处处长何毅吾前辈出面,何也是好事者(当时四川武林高手兰柏溪一度要和杜心武较量武艺,后来万籁声出面在报上骂兰柏溪,弄得满城风雨,也就是由他们挑起的),一个星期天下午,他们开了一部小汽车到来龙巷口,由何到郑家请他出诊到英大使馆看病,郑母知道了还说:“你去吧,连英大使也慕你的名呢!”及至到了路上,才由何把这事情说明,郑无可奈何,只得随去。到英大使馆内,馆里的英国人都排队相迎,同时也可说是严阵以待,茶话之后,到使馆内草场,卡尔先表演单手劈砖,把一叠高与心齐的砖,一掌从上到下,劈为两半,郑说:“我愿以我的手臂接受你的劈掌如何?”郑伸出手臂,任卡尔连劈数掌,郑谈笑自如,一点也不受损伤,于是大家正式比武,卡尔身体高大,比郑整整高了一个头,卡尔首先出势猛攻,郑则始终不与力争,卡尔把郑逼到了草场的一角,后面即是院墙,已再无闪躲的余地,他乘势张开两个大臂直向郑,仿佛猛虎扑羊一般,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郑身势微缩让过卡尔的来力,同时即借其来力打截劲,一下把卡尔打出一丈以外,直倒地下,中方胜利了。大家离开时,使馆人员仍排队送客,非常有礼貌地注目相送,但到大家走出视域之外的一刹那,有人偷偷回看,只见他们把原来的挺胸突肚姿态立刻转换成了垂头丧气的神情,真有说不出的意味!可见国与国之间虽然只是一件小小的事例,但彼此双方的对立情绪,是多么显著认真啊! 据说郑在美国,传了不少爱好者,他把中国的杨氏太极拳带到美国,实际上已经开花结果了。他本人虽已去世,我想他可能还有英文著作,我建议我们的武术部门,为了知己知彼,大可以把它翻译出来供参考! 1986.12.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