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桂亭纪事

洪洞移民

褚桂亭纪事
——技艺服人


　　禇桂亭老师经常告诫我们说：“江湖走老了，胆子变小了，天下高手多得很呐，强中自有强中手。”“拳学了最好一辈子不用（指打架）”。禇老师待人和气，教拳从不出手打人，连责骂声都没有，总是细细的讲耐心的教，即使教推手也只是点到为止，让你感觉得到，决不会让你飞出去摔跟斗。禇老师和善敦厚的性格，一言一行更是我们的楷模。如果说禇桂亭老师一出手把人摔出去，他的学生肯定不会相信，不是说他没有这个本事，而是他不会这样做。可是，凡是总有例外。我讲两段故事给你听听。
   上世纪三十年代，禇桂亭老师受聘到南京国民政府侍卫队当武术教官。一天，他到行政院长汪精卫的侍卫队教拳，那时的汪精卫还没有蜕变为汉奸。禇桂亭走进卫队的院子，只见十几个侍卫列队站着表示欢迎，但其中稍为年长的一个人发话，大意是欢迎教官来教拳，但不知教官有点什么本事可以教我们，亮一手让我们见识见识。禇桂亭老师一看知道此人是队长，是个“刺头”。这些当侍卫兵的人，擒拿格斗都会几招，都是不太好惹的角色。今天不露手让他们看看，教拳的事就甭提了，这碗饭也会吃不下去的。所以，当队长走上前，一边出手一边说：“对不起，讨教讨教……”。队长手刚打出去，讨教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人已经往后弹出去，躺倒在地上。只见禇桂亭一个鹞子翻身，人已跃到队长跟前，一只膝盖压住队长的腹部，一只拳头顶住胸部，队长早已动蛋不了。不仅队长弄不明白，为什么他自己刚一伸手，人就会飞出去。就是旁边十几个卫兵，没有一个看清楚禇老师是怎样出手的，只看见禇老师的一个翻滚动作十分漂亮，一下子窜出几丈远，干净利落，对手根本不可能有还手的机会。有的说这个翻滚的动作是醉拳里地什么动作，有的说是另外名称的动作。禇老师不讲，别人谁也猜不对，因为动作实在太快，谁也没有看清。结局与小说中描写的那样握手言和。队长一连串佩服，禇老师手轻轻往上一提，队长已站在那里发楞，怎么又起来了？除了口念佩服佩服之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卫兵们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认真地跟着禇老师学武术。其中有四个人正式磕头拜师，成为他的徒弟。这件事传了出去，禇桂亭的名声大振，不少高层官员也要禇老师教拳。汪精卫的老婆陈碧君也过来跟着老师学拳。禇桂亭说：汪精卫被人称为民国四大美男子之一（另外三位，我从中山陵讲解员那里听说是张学良，周恩来，蒋介石），而他的老婆陈碧君长得实在不怎么样，粗看上去还以为是个男的。她不但长得象男的，性格脾气也象男的，十分豪爽，有大丈夫气概，学拳练剑有模有样，很有悟性。到以后国民党倒台，这些卫兵以及禇老师执教一些学生，在历史的长河中烟消云散。禇桂亭收的四个徒弟，也是黄鹤不知何处去。后来经多方打听，家住镇江九十高龄的吴正祥老人，是当年卫队中正式拜师禇桂亭的徒弟之一。据他的回忆，当年他还是一个毛头小伙子。当卫兵的除了出勤，必须一直孵在宿舍区，不能随便走动的，很无聊，能有机会学点武术当然很高兴。禇教官第一天来，大家一看是一个中年汉子，长得高大结实，但穿的中式服装，其貌不扬象个农民。队长看他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心里可能存有疑问，想比试比试，禇老师讲：好！来吧。队长的手就很快很猛地打了出去。我想新来的教官要吃亏了，队长可是有功夫的人。我还没有来得及想下去，队长已经飞出去好几丈。吴老先生一边说一边比划，“跌出去大约从厅的这一头到那一头”。吴老先生说，禇老师做的什么动作我们都没有看清楚，好象动也没有动，队长就弹了出去。禇老师翻滚上去我们也来不及看，只见一闪就过去了，实在太快，所以，后来有人说是醉拳的什么招势，有人说是别的招势，大家都说不清。禇桂亭老师在当时武术界是出名的“快手”，名气响得很呐。这一下不但队长服服帖帖，我们更崇拜得不得了，我和另外三个弟兄正式磕头拜他为师傅。连一些当官的也慕名而来，向他学拳。汪（精卫）长官还把一把镶嵌宝石的极其珍贵的宝剑也送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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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五十年代，禇桂亭在上海人民公园教拳。学生中有一位姓朱的朋友，家住石门路，开夫妻老婆店。他年近四十，身高170公分，体重约180斤，身体十分结实。他与人推手靠力气大，禇老师的一些功夫练得好的徒弟，如黄文翰，刘永溥，他俩推手练得很好，可是与这位朋友练推手往往就顶住了推不动，连电缆厂号称大力士的邬志豪也被他顶住，不分胜负。所以，他认为禇老师好的学生也胜不了他，更是沾沾自喜，认为太极拳软绵绵没用，推手还是要靠力气大。禇老师多次向他指出，你这样推手靠的力气，是不行的，太极拳是靠借力打人，靠巧劲，用死力气是要挨打的。可是，他就是听不进，继续顶牛。过了一段时间，禇老师感到这样下去，不但他学僵学歪，而且还影响其它学生。一天，大家练完拳，禇老师让他留一留，还有张庆保等几位学生一起向青年亭走去，一边走一边对他讲太极拳的拳理，再次说推手要松净，不要用力，否则会吃亏的。但是他听了仍不以为然。这时大家走了到青年亭。五十年代的人民公园，青年亭是在土山坡上，用毛竹搭建的一座亭子，是一面是门洞，四周是栏杆竹椅子的多角形亭子。禇老师站在门洞的地方对他说：我对你讲了多次，你也一时理解不了，来，你和我推，体会一下推手时该不该用力。说完两人在亭子门口外站好，小朱仍按老办法向老师推去，只见老师手法从类似抱球状变为提手上势的挑，微微一抖，小朱忽地腾空离地约有五十公分，向前飞去足有三公尺开外，正巧落到门洞对角的椅子旁，他身往后一仰跌坐在椅子上。他靠在椅子背上发呆，一脸茫然。张庆保说：“师傅力气真大！把伊发出格远”。禇老师说我力气不大，他少说有180斤，我如果可举起180斤，我早就参加举重队去了。我是借他的力气，让他自己飞起来、飞出去的。他推手拼命用力气顶过来，少算也有一百多斤，我顺势借过来，再加上一点劲，这样两劲相加超过180斤，就可以轻轻松松将他举起来，送出去。要是他不用力，我借不到力，要凭空举180斤是不太容易的。如果是死的东西，如石头180斤要举起来更难。禇老师又说，祖师爷（杨禄禅）说过三种人不打，那三种人？木雕的、铁打的、铜铸的。这是因为东西是死的，没有感应，没法借力。禇老师接着说：我将他发出去时还托了一下，让他减慢下降速度，正好坐到椅子上，否则他会撞伤。禇老师的分析又让我们加深了对太极拳的理解。小朱听了老师的分析连连点头，这一下，不仅够他记一辈子，就是我们旁观者也都深刻铭记，太极拳的道理不是凭空而来的，都是从实践中提炼出来的，谁想想当然自行其事，终久是要吃亏的。

   禇老师接着说：与人过招最好一招制胜，一般人二三招才行。在他第一招发出后，收回蓄势，发第二招之前，是他最薄弱的时刻，手又往后收，这时正可乘虚而入，避实就虚是攻击的最好机会。禇桂亭老师还说了句：“柔在他力前，刚在他力后”，这句话被人记录下来，后来，在国外网站的文章中发表并多次引用。

　　有的武打书把功夫描写得过分神奇，什么气功呀，隔山打牛呀，可以凭空把人弹发出去，这只是一种文学手法，看看而已，不能当真的。从禇桂亭大师的故事中看出，武功讲究的一是借力发人，四两拨千斤，不能靠蛮力；二是把握时机，柔在他力前，刚在他力后，一前一后的中间即是出手的最好机会。武术大师们功夫十分了得是对这两点把握得炉火纯青，达到天人合一的地步。如果两个人肢体上一点也不接触，光靠什么气场、或气圈就可以凭空把人发出去，谁真能这样做的话，可以去修正现代物理学了，也许还可以弄个诺贝尔奖。可惜，到现在为止，都是纸面上吹的，还没有人真的能出来表演一下。
   文章写到这里本可以歇笔了，今天谈兴正浓，不妨再说一段小故事，给各位添点趣。禇老师家住新城隍庙延安路某里弄八号底楼。弄堂口斜对面药房，是中医妇科名家孙福堂的（曾是宋庆龄的保健医生），孙是禇桂亭的莫逆之交。当初，禇桂亭刚到上海，欲以教拳为生计，孙就把他自己在外滩公园教拳的场子让给禇老师。离禇家不远住着上海京剧院著名（头牌）武生李仲林。禇桂亭老师有个徒弟，名叫夏昌耀。夏昌耀每逢星期天有空，便从延安路一路走来，先到禇老师家看望老师，坐一会，与老师聊聊拳经。尔后从老师家出来，弯到李仲林家中谈戏说艺。一次，夏昌耀又去老师家。暑天午后，正巧禇老师小憩起来，袒胸露背。师徒感情深厚，也不用避讳什么。夏昌耀指着老师的肚脐说：“师傅，听说有的人功夫十分了得，黄豆放在肚脐中，一发劲，黄豆就象子弹一样飞出去。”禇老师听了哈哈一笑，说：“雕虫小技！”说完他从旁边拿起一根棍子。这棍子是一位学生送给老师的，上好木料，乌光锃亮，足有二尺多长，沉甸甸的。禇老师躺在床上，将木棍横放在肚脐上，说一声：“看好”，只见丹田一鼓，棍子粗的一头在上，笔直往上飞起，足有二公尺高，快到天花板（二楼木地板），离楼板只有几公分距离时，棍子翻转落下，禇老师用手一接，与此同时，人已经蹭的一下子站在床边，笑着说：“都是雕虫小技也。”禇老师余兴未尽，又对夏昌耀说：你常问推手时总感到劲道会变化，揣摩不透。今天，我把你发过这只方凳，让你体会一下劲的变化。你会感到有股劲把你托起来，到了上面这股劲又突然消失，劲的大小是可以变化的。夏昌耀一看，方凳离墙璧不足二尺，人发过去会不会撞墙？禇老师笑着说：“别怕”。一搭手，夏昌耀突然感到身下好象有一股飓风刮起，人正好飘到方凳上方。突然“风”消失，人降落下来，又正好落在凳子另一边，根本没有擦碰墙壁。夏昌耀佩服老师发劲的大小、分寸、角度精确得象计算机运算过的一般神奇。而且劲说发就发，说收就收，发了可收，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当友人向我讲完这段禇桂亭老师的趣事后，我不禁感慨万千，感慨我们这辈人连老一辈大师们的皮毛都没有学到，感慨我们中华民族何时再能出现这样的武术巨星？